刑事合规，是刑事法律业务中一个较为新兴的领域。上世纪90年代以来，发达国家开始逐步从国家法律制度层面着手，通过立法来引导企业对刑事风险进行主动预防，从而改变各国的刑事法律制度过去较为侧重于以事后惩治违法犯罪所产生的震慑力来预防单位犯罪的状况。在此背景下，1991年10月1日，美国率先颁布实施了《组织量刑指南》，引导企业在合规体系建设中，引入刑事合规体系的建设，在日常的合规管理过程中主动利用企业的管理机制对企业及其人员可能实施的违法犯罪行为进行预防。2000年的安然公司财务造假案，最终导致行业巨头安然公司破产。刑事合规自此开始广泛引起美国企业的高度重视。而在中国，刑事合规开始引起中国企业的广泛关注和讨论，则是从2018年中兴通讯因作伪证而遭到美国司法部门重罚事件开始。在此之前，中国企业和法律行业虽然早有“企业刑事风险防控”的概念，但理念较为抽象，并未形成刑事合规制度，并且须将刑事合规制度嵌入公司整体合规制度的意识。

那么，什么是刑事合规？律师可以提供哪些刑事合规法律服务？它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和意义呢？

一、什么是刑事合规

合规，广义而言，就是遵守法律、法规、规章等国家法律制度，以及企业或者组织内部的管理制度。那么，刑事合规仅从字面上理解就是遵守当事人所在国的刑事法律规范，以及与刑事责任的认定相关的各类法规、规章、企业内部管理制度等。

从上述角度出发，笔者认为刑事合规的定义是：企业通过构建和实施管理制度，确保企业的行为符合所在国刑事法律和相关法规、规章的规定，避免产生刑事责任；同时，核查企业是否存在刑事违法行为或潜在的刑事风险，并加以应对。

具体而言，刑事合规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1）构建和实施符合企业自身特点的刑事合规管理制度，对企业自身和交易相对方的经营模式、经营流程和经营行为进行全面核查，甄别企业是否存在刑事违法行为或者潜在的刑事法律风险，并着手对此进行应对或预防；

2）聘请律师在企业及其人员面临刑事犯罪指控时提供辩护；

3）在企业受到犯罪行为侵害时，向公安机关报案，以及向犯罪行为人追偿。

以上关于刑事合规的定义同样适用于除企业以外的其他组织，如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和社会团体等，下同。

 

二、刑事合规的内涵

刑事合规的内涵，从不同角度可以有不同理解。从企业和律师的角度而言，刑事合规的内涵就是企业为了达成刑事合规的各项目的，具体需要完成哪些工作，而律师在这一过程中，可以为企业提供的法律服务又包涵了哪些内容。这些工作和法律服务的内容包括：

1、全面核查企业经营模式、经营流程是否合规，包括符合国家法律法规、公司章程及各项管理制度？经营模式中是否存在刑事风险？

2、全面核查企业的经营行为中是否存在刑事违法行为或者潜在刑事风险？尤其是有无偷漏税或者行贿、受贿等比较具有普遍性的经济犯罪行为；

3、企业反腐败与反舞弊：核查企业内部人员是否有职务犯罪，或者其他可能使企业产生刑事责任的违法违规行为？并对企业因此遭受的损失进行评估，帮助企业对违法犯罪的行为人进行追偿；

4、核查企业及其所属人员，尤其是股东、高管等是否面临刑事风险？评估企业可能因此面临的法律责任或者损失；协助企业及其内部人员应对执法机构和司法机关发起的涉嫌刑事犯罪的调查与询问，并在企业人员遭到刑事指控时为其进行辩护；

5、核查企业的交易相对方是否有违法犯罪行为。这些犯罪行为既包括直接针对企业进行不法侵害的行为，也包括不直接以企业为侵害对象，但是和企业有关，如果曝光将会损害企业声誉的犯罪行为；

6、帮助企业建立刑事合规制度体系：其一，帮助企业梳理应当遵守的刑事法律规范和相关的各类法规、规章。其二，针对企业及其所属人员的刑事风险，以及交易相对方是否存在违法犯罪行为等，建立长效管理机制，有针对性地进行预防和管控。

7、刑民交叉业务：为客户代理民事责任与刑事责任存在交叉的案件，对于存在刑事违法行为的诉讼相对方提起刑事报案，通过启动刑事侦查，在证据收集、调解和解、民事诉讼等多方面推动民事案件的进展，有效保障企业合法权益。

8、为企业关于刑事法律的咨询提供专业意见。

9、为企业提供刑事风险防控、刑事合规流程方面的培训。

 

三、刑事合规的作用

有效地构建与实施一套完善的刑事合规制度，对于保障企业经营安全和企业家的安全，起着莫大的作用，这种作用至少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帮助企业主动预防企业及其人员在经营过程中发生违法犯罪行为，及时排查和消除刑事风险，从而避免或尽可能减少企业因承担刑事责任而遭受的损失。

我们最近进行的一个刑事合规项目，当事人是一家广告和新媒体行业的有限公司的股东。我们的当事人与其他股东之间在确定利润分配比例，以及处理股东向公司借款的程序上，也存在一些瑕疵。在当事人得知其他股东有可能指控自己构成职务侵占罪或挪用资金罪时，前来向我们咨询解决方案。

我们首先全面核查了该公司从开业至今的所有业务资料以及会计账簿，排查当事人是否存在职务侵占或挪用资金的行为。经核查确认，当事人的所有利润分配均严格按照股东之间的约定实施，当事人不存在任何职务侵占、挪用资金或者抽逃出资的行为。第二步，我们收集了当事人参与公司业务经营的事实证据、董事会决议、相关财务会计凭证、合同、公司用印记录和聊天记录等多项证据，证明了利润分配模式具有合法性，当事人向公司的借款行为也不具有刑事违法性。最终，经过与其他股东的深入沟通，对方也打消了疑虑，不再怀疑我们的当事人涉嫌犯罪。

而除了较为普遍的职务侵占、挪用资金等违法犯罪行为以外，不同行业的企业所面临的刑事风险，种类也不尽相同。例如：

（1）私募股权基金更多地面临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的风险；

（2）证券行业可能更多涉及非法经营、财务造假、扰乱证券市场秩序等方面的犯罪行为，包括非法经营罪、违规披露或者不披露重大信息罪、内幕交易罪、操作证券市场罪等；

（3）制造业和贸易行业更多地面临制造、销售伪劣产品罪和知识产权犯罪等方面的风险；

（4）地产、工程建设行业更容易遭遇商业行贿与受贿、违法招投标活动、安全生产等方面的刑事风险；

（5）医药行业则同样容易遭遇商业行贿与受贿的刑事风险。

当然还有许多其他行业面临各自不同的情况，此处不再逐一举例。

身处不同行业的企业，要想依靠制度体系的构建和实施以对刑事风险发挥主动预防作用，就需要根据行业特点与自身的经营模式，量身定制属于自己的刑事合规制度。

2、对企业遭受的不法侵害，帮助企业进行应对，并挽回损失，包括报案、追偿、通过刑民交叉业务推动民事案件的进程等。

企业可能会涉嫌犯罪，但也可能成为受害者。此时，刑事合规对企业安全的保障作用就体现在追回或尽可能减少企业遭受的损失。例如在我们最近办理的一起刑事控告案件中，我们就为当事人制定了完善的应对方案，全程参与了当事人对企业内部一名实施了职务侵占的高管进行调查取证、刑事报案以及追偿损失的行动。最终，我们协助当事人成功挽回了大量经济损失。

 

四、刑事合规的意义

（一）刑事合规的安全保障意义

从刑事合规的作用可见，刑事合规最大的意义莫过于保障了企业的安全。这种安全保障的意义是多方面的。

对企业而言，曾有企业家说过这样一句话，一家公司要想发展壮大是非常艰难的，必须在每一个正确的时间做出正确的决定。一着不慎，就可能满盘皆输。而一家企业所犯的错误，如果是触犯刑法，那么对这家企业的打击很可能是致命的。生意上的失误或许还有机会东山再起，被追究刑事责任所带来的全方位的负面影响则很可能直接将企业带向破产重整。对企业本身而言，企业的安全保障了企业的长期稳定发展，为企业品牌的建立和企业核心竞争力的形成提供了外部环境。

对企业家个人而言，企业所面临的刑事风险，往往就意味着企业家个人的刑事风险。刑事合规对于企业家个人的安全保障意义就更加不言而喻。

（二）刑事合规对培养中国企业开展国际合作的意义

刑事合规作为一项新兴的制度，正在世界各国逐步发展完善。中国企业无论是走向世界，还是在中国境内与外国企业开展业务合作，都需要有完善的合规制度体系，包括刑事合规制度来提供支撑，才能有效规避风险。从刑事法律角度而言，若中国企业在海外开展业务，则所在国的刑事法律规范是必须被遵守的。这与处理商业问题时合作各方通过妥协形成一套互相都能接受的游戏规则完全不同，对遵守刑事法律规范的要求通常都是没有妥协的。如果缺乏刑事合规制度，甚至缺乏刑事合规的意识，其中风险可想而知。而如果具备完善的刑事合规制度，充分的刑事风险防控经验和意识，那么在充分研究投资目的地国刑事法律规范的基础上，就能更快融入当地。

另一方面，对于合规要求较高的企业，尤其是跨国企业和金融、法律等行业的企业，会更愿意与合规程度较高的企业合作。在法治越健全、经济越发达的地区，这种现象会越明显。

 

结语

总而言之，刑事合规的核心思想，在于主动预防，而不在于事中或事后的追查与应对。理解了这一层含义，才能让刑事合规的作用和意义得到真正发挥。